第216章危险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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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臾过后,雷耀扬仍然守在公寓门外。但那垂头丧气模样,像极一只被主人狠心遗弃在外的流浪犬。
    门内再无任何声息,空寂走廊里,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呼吸在回响。
    鉴于上次齐诗允独自躲在门后痛哭的情形,他借此为她门前赖住不走的充分理由。心想再等多一阵,说不定这扇门会为他开启。
    因为他能感觉得到,今夜她虽依旧与他保持距离,但那平静表象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涌,就像是一种极力压抑,却又偶尔泄露的脆弱和…不舍?
    正是因为这微妙的感知,让他鼓起勇气一次次试探,奢望能撬开一丝缝隙。
    她允许他送她上楼,已经是极大突破。
    可时间一分一秒走过,那扇门还是在他面前紧紧关闭,将他连同他所有未说出口的挽留和痛楚,一并隔绝在外。低落和沮丧如同冰冷潮水,漫过心脏,沁入心脾。
    他转身靠在墙边,无视禁烟提醒,点燃一支More。猩红火点在昏暗光线下明明灭灭,映着他眼底落寞与彷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支烟的时间,又或许更长。
    电梯“叮”一声脆响,打破廊中寂静。
    一个穿着西装、领带歪斜的金发鬼佬踉跄着走出来,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手掌撑着墙才能勉强站稳。果然再昂贵的酒精经过人体发酵,气味也熏得令人蹙眉。
    而雷耀扬一眼认出,这醉鬼是上月新入住不久的邻居。
    但当对方看到靠站在墙边面色阴沉的自己,又看了看齐诗允紧闭的房门,脸上露出一个轻浮而了然的表情:
    “Hey,  buddy……”
    鬼佬张嘴就是浓重口音的伦敦腔,朝雷耀扬挤眉弄眼调侃道:
    “Stood  up?  Or…  waiting  for  that  pretty  lady  inside?”
    随后,他朝雷耀扬驻守的房门努了努嘴,语气带着令人不适的狎昵:
    “I  don’t  blame  you…  she’s  a  real  looker.  I’ve  tried  my  luck  too,  but  no  dice……”
    这番话,像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扔进了雷耀扬早已积满火药的情绪仓库。胸腔里那些连续压抑的挫败、愤怒、以及无法接近齐诗允的焦躁,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又卑劣的宣泄口。
    手指碾碎烟头,他甚至没等那鬼佬把话说完,一步上前,揪住对方领带猛地向下一拽,用膝盖狠狠顶上其腹部———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鬼佬吃痛的哼叫和不敢置信的咒骂回荡在走廊中。
    门内,齐诗允正用手揉捂着有些扯痛的小腹,心力交瘁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整理资料,陡然间,被门外突如其来的肉搏声和叫喊惊得猛地站起。
    她快步走至玄关,透过猫眼一看,心脏骤然失去正常节奏———
    雷耀扬非但没有走,此刻眼神还恶狠得像要杀人,双拳重锤般砸向那个已经蜷缩在地上哀嚎的鬼佬邻居,根本没有要停手的迹象。这画面让齐诗允心惊肉跳,混迹江湖多年打生打死,她太清楚他手下没轻重…要是真闹出人命,后果不堪设想!
    女人猛地拉开门,声音带着惊恐的尖利,她不顾一切冲上前,死死抱住男人再次扬起的胳膊:
    “雷耀扬!快停手———”
    “你癫了!?会打死人的!!!”
    他被她不顾一切地从背后抱住,手臂上传来的熟悉温度和她慌乱的惊呼,让他手上狂暴的动作微微一滞。
    但那鬼佬不知死活,醉意被痛觉惊醒,看到齐诗允出现眼前,更是满嘴污言秽语地咒骂,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与雷耀扬对抗。
    见状,男人怒火更盛,他小心挣脱后方束缚,一记重拳砸向鬼佬鼻梁,又一脚猛踹对方小腹,霎时间,刺目鲜血从对方鼻孔里止不住地喷溅出来,整个走廊里都是吵嚷的痛嚎。
    最终,这番景象惊动了同层邻居报警,安保急匆匆上楼,几人很快被带到差馆。
    鬼佬被打到鼻梁骨折,脸肿得像塞了一嘴鱼蛋,雷耀扬和齐诗允分开录口供,英使馆联络官和双方律师出面调解……
    一直折腾了快三个钟,最终,以雷耀扬签下调解书支付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并受到严厉警告后了事。
    再走出警署时,已过凌晨。
    告别半夜前来处理这摊苏州屎的周律师,两个人站在差馆门口,隔着一段距离,气氛再度变得僵冷。
    盛夏热风一吹,齐诗允只觉得头痛欲裂。
    但此刻她又生气又后怕,甩开雷耀扬想要扶住她的手,气得浑身发抖:
    “雷耀扬!你几岁啊?!动手打人?!”
    “还是打个醉鬼!你脑袋埋屎?!你知不知会惹多大麻烦?!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还是十几岁在街头打交的古惑仔?!”
    “闹出人命怎么办?!你想要去食皇家饭?我不会去探监的!!!”
    她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又急又利,噼里啪啦地掷向他,而那张被怒意覆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担忧。
    雷耀扬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听着她刻薄却掩不住关切的斥责,心中那股邪火郁气,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他甚至觉得,刚才那几拳揍得无比畅快,尤其是用钱砸下去让对方收声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齐诗允真实的情绪———
    她会为他担心,会为他害怕,会因为他失控打人而气得跳脚。这比之前那种冰冷如霜又无懈可击的平静,要好上千万倍。
    “我下手知分寸,怎会闹出人命?”
    “没事了,赔钱而已咯。”
    男人浑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目光灼灼地盯住她:
    “你是我太太,我不准任何人那样讲你,也不准任何人觊觎你。”
    齐诗允被他这混不吝的态度和直白的反驳噎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呛。她只能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快步往泊在路边的计程车走去。
    夜色中,看着她倔强又纤薄的背影,雷耀扬倏然笑起来。
    他快步跟上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前一后上了计程车,与她并排而坐。
    红色的士缓慢起步,齐诗允别过头去,不想看这三十好几的幼稚鬼。她咬着下唇,回忆自己刚才因为担忧雷耀扬而显露的真情实感,只觉心生后悔。但刚才那种紧要关头…她是真的没能忍住。
    其实,她还想问他有没有受伤,可思酌了许久,还是决定对这男人不管不问,不想给他任何一点旧情复炽的希望。
    而雷耀扬把头靠在椅背,回味着齐诗允对自己许久没有的斥骂,心里,因为刚刚窥见的她对自己那些真实情感,重新燃起了炽热滚烫且不肯熄灭的火焰。
    眼尾余光扫过她侧脸,男人嘴角悄悄勾起一道弧线。
    车子在夜色中平稳行驶,车厢后排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寂静,只剩计价器的声音。
    齐诗允始终偏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紧抿的唇线和僵直的脊背昭示着她未消的余怒。
    雷耀扬坐在她身侧,目光大多时候落在她神情紧绷的侧脸上,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关节。而也就是此刻,他才发觉未抡拳的手臂肌肉有些发酸。
    表皮那一点点轻微红肿可以忽略不计,但心底那点因她方才的失控关切而燃起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
    直到的士在公寓楼下停稳,齐诗允头也不回立刻推门下车,径自走向大堂。
    身后,雷耀扬则是大方丢下几张银纸,也快步跟上。
    升降梯里,两人又被困在同个空间中。
    女人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感受到身边人投来快要将她灼穿的视线,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叮———”
    电梯终于门开,她气冲冲走出去,再次甩下身后那贴狗皮膏药,快步行至自己公寓前。
    就在她准备关门的瞬间,一只大手再次抵住了门板。
    齐诗允蹙眉回头,对上雷耀扬那双在廊灯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
    “做什么?还有事?”
    她不想给对方好脸色,语气也变得硬邦邦的。
    见她这样,雷影帝微微蹙起眉,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种混合着疲惫和痛苦的神色,与方才在差馆浑不在意的桀骜判若两人。他抬起手臂,又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和手肘关节处,声音故作虚弱:
    “好久没动手,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扯到筋……手臂和肩膀…都有点痛。”
    他凝视她,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又不容拒绝的恳求:
    “我可不可以留下来…搽点药油?”
    “我保证,搽完就走。”
    听到这一次比一次烂的借口,齐诗允的目光快速在他脸上和身上扫过:
    男人衣衫整齐,除了袖口不慎沾染到的一点血渍,根本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而他此刻这副扮可怜的阴公相,与刚才在差馆签赔偿协议时那副云淡风轻态度截然相反。
    她心中冷笑,这泼皮无赖,入戏倒挺快。
    见对方沉默审视着自己,雷耀扬又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语气更低了几分:
    “…还有刚才那个扑街,我担心他之后会报复。”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这句话,半真半假。既延续了他伤患人设,又再次抬出了为她安全着想这面无可指摘的大旗。齐诗允满腔愤慨,但尽力压低音量不想再引起围观:
    “你也知道你给我惹麻烦?”
    “现在整层楼都知我跟你个癫佬有关系,大半夜殴打邻居闹到差馆,你是不是想逼我再搬一次家?”
    好,最好搬回半山。
    雷耀扬心中如是想。可一开口,却变成了一句:
    “…对不起。”
    “我以后不会了。”
    听过,女人微怔。因为对方认错态度诚挚得令她哑火。
    看着他故作隐忍的表情,听着他漏洞百出却又理由充分的恳求,心中那股因看穿他把戏而升起的恼怒,与他为自己打架、以及此刻这份死皮赖脸也要靠近的执着交织在一起,杂糅成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他在耍无赖,知道他根本没事,也知道他所有借口都只是为了能多留一阵。
    可是…在经历了与雷宋曼宁虚与委蛇的疲惫,在独自承受了真相带来的巨大压力后,在这深沉又孤寂的夜色里,她发现自己那颗故作坚硬的心,竟再次可耻地贪恋起他这份带着无赖性质的、真实的靠近。
    她害怕给他希望,却又无法彻底狠下心,将这微弱又别扭的温暖拒之门外。
    下一秒,小腹越发密集的抽痛令她再也没有余力与之周旋,女人气得咬牙,却又对这无赖无力招架,只冷冰冰甩下一句:
    “门口有拖鞋,自己换。”
    “药箱在电视柜下面,搽完立刻走。”
    说完,她转身不再看他,径直走向卧房,把门砸得山响。
    望着对方看似决绝却终究让步的背影,雷耀扬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
    他迅速换好不知是不是齐诗允特意为他准备的男士家居鞋,动作略显迟缓地走进公寓,脚步声很轻,乖巧得如同被好心人暂时收留的流浪狗。
    今夜,他又成功地在他们之间那道冰冷的壁垒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客厅里,时间在沉默中飞速流逝。
    雷耀扬心不在焉地揉着手肘,目光却始终胶盯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活络油刺鼻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却盖不住他心底那份因被隔绝而产生的焦躁。一个钟头快过去了,里面依旧毫无动静。
    放下药油,他走到卧室门前,屈指轻轻敲了敲。
    “诗允?”
    里面无人应答。
    “我…我走了?”
    他压低声音,带着明显的失落。
    但门内,依旧是一片沉寂。
    现在已是深宵,他想她大概是累得睡着。今晚…或许就只能到此为止了。一种沮丧和无力又自上而下蔓延开来,男人站在原地暗自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而就在他刚迈出半步的刹那———
    “砰!”
    一声闷响从卧室内传来,紧接着,是瓶瓶罐罐滚落在地毯上的、一连串不甚清脆却令人心惊的动静。
    雷耀扬的心脏猛地一缩,所有思绪在瞬间被恐慌取代,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拧动门把手,不顾一切推门闯入。
    目光急切搜寻,眼见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而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呼吸几乎骤停。
    床前一米多距离,方才不慎打翻的护肤品散落一地,齐诗允蜷缩着倒在梳妆台前的地毯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濡湿,黏在脸颊旁。
    “诗允!”
    男人一个箭步冲过去,单膝跪地扶起她在怀。手掌触碰到她手臂的皮肤时,传来不正常的滚烫温度,而她眉头紧锁,身体因疼痛而发抖。
    她意识有些昏沉,嘴里含糊呓语,手掌下意识地按着小腹。
    一瞬间,雷耀扬立刻明了。
    他立刻抬头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日历,心中开始飞速计算———
    她经期提前了,而且来势汹汹。
    联想到她连日来的精神压力、夜晚经历的惊心动魄,以及在差馆吹的冷气和室外那阵湿热的风……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
    这一刻,雷耀扬颇为自责,所有的旖旎心思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腹的疼惜与焦急。
    他一把将女人打横抱起,却发觉她的身体轻得让他心惊。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床上,重新盖好被子,握了握她的手:
    “别怕,我在这里。”
    男人声音低沉且温柔,令人心安。
    接下来一切,雷耀扬做得熟练自然。
    他先去卫生间拧了热毛巾,轻柔地为齐诗允擦拭额头的冷汗和发凉的手臂。然后,他又转身去厨房烧水,又找出她常备的红糖和老姜。
    端着一杯温水,他折返回卧室,从梳妆台抽屉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准确地找出齐诗允经期服用的止痛药。他动作轻柔地将她围在胸膛前,连同温水一起送到她嘴边,小心地喂她服下。
    整个过程中,女人意识模糊,半昏半醒,却能感受到雷耀扬沉稳的动作,听得到他在厨房里轻微的响动,还有他替她擦拭时指尖那份熟悉却极尽轻柔的力度。
    她很想开口让他走,想说不用他管,但身体深处翻江倒海的疼痛,以及那股莫名的贪恋这份照顾的软弱…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卑鄙又被动地…承受这一切。
    在喝完他端来的半杯红糖姜茶,一股暖流从胃部蔓延开来,疼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些许。
    片刻后,药力也开始发挥作用,沉重眼皮渐渐阖上,令她完全失去意识。
    而雷耀扬没有乘人之危,只是坐在离床不远的独立沙发上,静静守着。
    听着齐诗允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他才终于松了口气。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她沉睡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乖巧安静。
    须臾,他站起身,半跪在床沿边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拂开她额前的一缕碎发试了试温度,指尖流连了片刻,最终缓缓收回。
    斟酌许久,他决定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在这样的夜里,就算被她打被她骂也不能离开。
    最终,同样抵抗不住身心的极度疲乏,雷耀扬褪却衣衫,也躺上床。
    床面虽没有半山家中那样宽绰,但两个人睡还是有富余。他只轻轻占据了远离她的另一边床沿,尽量不碰到她。
    昏暗中,他侧身望着女人模糊的轮廓,盯着她脖颈上往下垂落的那条陌生的铂金项链,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心中那片荒芜枯竭的焦土,仿佛被这寂静的陪伴悄然滋润。
    哪怕只是这样隔着距离守着她,于他而言,也是命运在残酷缝隙中,施舍的一点微不足道、却足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甘霖。
    这一夜,风暴暂歇。
    两颗饱经折磨的心,在病痛与守护中,似乎找到了一种扭曲而脆弱的平衡,共享同一片难得的寂静。
    天光未大亮,一抹灰蓝色的透过窗帘缝隙,在卧室里氤氲出朦胧光晕。
    齐诗允从一场浑浑噩噩的深眠中缓缓挣脱,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但身体先感知到了熟悉的的气息。
    她微微侧头,视线在模糊的光线中聚焦———
    雷耀扬…就睡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另一侧。
    他裸着上身侧卧着,面朝她的方向,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枕边。平日里锐利紧蹙的眉宇舒展开来,睫毛在眼下投下淡薄阴影,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竟透出一种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纯粹与安宁。
    女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轻呼堵了回去。
    昨夜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剧烈的腹痛、打翻的瓶瓶罐罐、他破门而入时惊慌的眼神、流畅又细致的照顾…以及,最后这同榻而眠的意外。
    齐诗允羞赧,无措,更有一种构筑的心防被窥破的慌乱。
    她本该立刻将他推醒,或者自己悄悄起身,划清这模糊的界限。
    可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流连在雷耀扬脸上。
    他睡得很沉,像是许久许久,都没有经历过这样一场不受打扰的安眠。
    这个念头悄然滋生,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男人眼下的乌青似乎淡去了一些,紧绷的下颌线条在睡梦中也变得柔和。她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双唇,还有那道曾经让她觉得无比冷硬、此刻却显得格外安静的轮廓。
    鬼使神差地,她悄悄抬起手,食指指尖在空气中隔着那短短的距离,极其缓慢地、虚虚地描摹着他脸庞的线条。
    从眉心,至眼盖,到鼻梁,又停在唇峰……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份她深爱却不敢再靠近的温度。
    就在她的指尖悬停在他微翘的唇角上方,心神恍惚之际———
    雷耀扬忽然动了。
    他搭在枕边的手臂无意识抬起,然后极其自然地绕过齐诗允肩头,轻轻一揽,便将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这力道不容抗拒,女人浑身一僵,心脏瞬间怦怦乱跳。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他,也怕惊破这偷来的危险温存。
    然而,头顶传来的是他依旧平稳深长的呼吸,揽住她的手臂温暖而坚实,却并没有进一步惊扰她的动作。他…似乎还在熟睡中,这只是一个相处太久无意识的习惯性动作。
    确认了这一点,齐诗允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脸颊却无法控制地泛起热意。
    她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收回自己还悬在半空的手,僵直紧绷的身体也在他怀中极其缓慢地调整了一个更舒适也更贴近他的姿势。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紊乱的频次在方寸间回响,身体也渐热起来。
    罢了。
    就这一次。
    她闭上眼,对自己说。
    就当是例假时期的雌激素…在作祟。
    齐诗允把额头悄悄抵在雷耀扬结实雄壮的胸膛上,听见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如同最安神的催眠乐章。
    鼻尖充盈着他身上独特的、混合着淡淡烟草与劳丹脂的气息,还有一丝昨夜残留的、极淡的药油味道。
    这久违的亲密距离,这令人贪恋的温暖和心跳,像一张细密柔软的网,将她牢牢包裹。理智一直在告诫她危险,可身体和灵魂却诚实地沉溺其中。
    就让她再偷取这片刻的温存吧。
    在这晨曦将至未至的时分,在她还拥有这短暂借口的时刻。
    女人闭上眼,更深地埋首于对方怀中,放任自己沉湎在这转瞬即逝的宁静与心跳声里。
    窗外,城市开始苏醒。
    而房间内,飞逝的时间仿佛为他们静止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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