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破碎的乌托邦

    虞晚桐无声地咽下情绪，沉默地将自己放逐进光怪陆离的网络世界，试图用这个世界上属于其他人而不属于她的爱恨情仇将自己的真实心声覆盖。
    她做到了。
    但只做到了一半。
    因为她刷着刷着又没忍住点进自己和虞峥嵘的cp超话，试图从大家嗑cp的激情中汲取一丝认可的能量——毕竟只有在这里，在这片虚拟的互不相识的世界，才有能让他们的感情得到片刻喘息的自由。
    哪怕是虚假的。
    但今天，连这点虚假都被撕碎了。
    虞晚桐刷到了小熊用小号发的那句“没有人觉得虞峥嵘和月光骑士很像吗”，初始小号发布，所有动态中就只有这一条，除了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引战的动机之外，完全就是典型的引战言论。
    而这条言论也的确在月光组和骨科组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条几乎是刚被几个时常在线的活跃cp粉注意到，下面的评论和回复区就开始吵了，还不断有转发和@引入新人。
    争吵的格式五花八门，内容千奇百怪，吵得乱七八糟，但核心思想是一致的：
    月光组方认为这简直是碰瓷，是泼脏水，骑士和虞晚桐一看就是小情侣，为什么要把亲哥哥搅和进来添乱，虽然虞峥嵘很帅，也是军人，但总不能逮着一个帅哥军人就往上面栽吧？
    骨科组那边的态度没这么激烈，甚至有些暧昧，但隐隐的反对之意依然在评论中弥漫。
    原因无他，骨科在言情小说，在网络段子里嗑起来的确很带劲，很上头，但倘若是在现实中遇见，大部分人的态度大抵是和江锐差不多。
    虞晚桐和虞峥嵘虽然不是网友生活中触手可及的现实人物，但他们近期在网络上露面的频次不低，无论是中工网还是军网，都是官方背书，且十分严谨严肃的平台。
    虞晚桐给人的普遍印象是美丽聪慧且一心学医的“好孩子”，虞峥嵘给人的印象是帅气冷峻但对家人温柔的“可靠战士”，当他们作为家人时有多般配，在禁忌之恋中被拉到一起时就有多令人难以接受。
    而这种抗拒就写在两组cp粉的争吵中。
    而借着小号旁观这一场争吵的虞晚桐，情绪也越来越低沉。
    她甚至想直接小号下场发一句“人家两兄妹自己的事情，谈恋爱又没犯法”，但在发出去之前还是忍住了。
    她不敢。
    网络世界日新月异，各色手段也在更新迭代，各种网络扒皮方式层出不穷。
    月光组和骨科组正是吵得激烈的时候，她不敢赌发出这一句后，会不会有失去的理智的网友直接开盒她小号的身份，然后发现她是争议对象本人。
    她不敢赌。
    即便此时她和虞峥嵘的幸福是偷偷摸摸的幸福，但这依然是幸福。
    是触手可得的温热肌肤，是光色朦胧中的吻与拥抱，是锁了门在床榻上酣畅淋漓的做爱，也是他们不能相见的那些日夜中一条又一条的短讯、电话与视频。
    微博上的cp超话曾是她幻想和哥哥拥有明媚未来的乌托邦，而此时乌托邦破碎，她被迫沉入现实，也只能抓住现实。
    现实中的幸福她还只拥有两个月，她不甘放手，也绝不愿意失去。
    于是虞晚桐默默地删掉了刚敲进对话框的文字。
    虞峥嵘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在和酒店点单。
    先前海底餐厅提供的赠酒是路易十三，于是虞峥嵘也和酒店点了同款，但酒店说路易十三有好几种，这就涉及到虞峥嵘的盲区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正经喝过酒了，只是在一些不得不喝的场合上陪上几杯。
    他本想问一下妹妹，但转头却见虞晚桐对着手机拧着眉，好似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
    “算了。”虞峥嵘打消了询问的念头，“都来点吧。”
    于是等虞晚桐终于放下手机时，就看见客厅桌上堆着的酒瓶和酒杯。
    她有些懵逼地看向哥哥，“你点这么多酒干嘛？”
    虞峥嵘正对着手机教程，试图用干邑杯对酒进行杯醒，听到妹妹的询问，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你想喝哪种，而且你刚才在忙。”他指了指虞晚桐的手机，“所以我就让他们都拿了。”
    面对哥哥过于实诚的答案，虞晚桐扶了扶额头，“哥，路易十三只有一种。”
    虞峥嵘没说话，但看着眼前五花八门，除了商标，长得完全不一样的那几个酒瓶，脸上的疑问不言而喻。
    虞晚桐看到哥哥露出这种近乎“笨笨”的懵逼神情，烦躁的心情也被抚慰了一点，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
    “哥，那只是包装系列和版本不同，里面的酒是一样的。”
    言外之意，你倒在各个杯子里的酒都是同一款风味，毫无分别道出的必要。
    虞峥嵘也反应过来了，他摸了摸鼻子，难得有几分尴尬：
    “……没关系。你喝不完不喝就是了。”
    虞晚桐坐到桌边，随手捧起一个杯，小啜了一口：
    “哥你也坐下一起喝呗。”
    “我不喝酒。”面对妹妹的邀请，虞峥嵘摆了摆手，然后也坐到桌边，“我看着你喝就行。”
    被拒绝的虞晚桐眼睛微眯，刚才被抹消了一点的烦躁又再次浮上来，甚至在酒精的催化下，更躁动，也更阴郁。
    这样克制自律的虞峥嵘，让她想起了6月，甚至更早的4月时的虞峥嵘，那样顽冥不化，那样口是心非，那样擅长回避和躲藏，从来不肯直面他的心意，也不肯承认她的特别。
    虞晚桐不想让步了，她不想让哥哥再回到那样讨厌的样子，哪怕只是在生活习惯上向那时靠近一点。
    于是她倾身向前，手里的酒杯几乎要戳在虞峥嵘脸上：
    “哥哥平时陪父亲，陪领导的时候，也滴酒不沾吗？”
    虞峥嵘想说那时应酬不一样，但这样讲似乎又像是在回避这个问题本身，他一时有些语塞，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陈述事实。
    “……不是。”
    “那哥哥现在不愿意陪我喝酒，是觉得我不如他们重要吗？还是觉得我比他们好糊弄，所以可以敷衍我的要求？”
    虞晚桐的声音微冷，如一道凉水一样浇在虞峥嵘脸上，毫不留情面。
    这种锋利的，直接的，毫不留余地的尖锐质问，让虞峥嵘满心的热意的都冷却了一半，他的心情也有些躁乱起来，只是面上没有显露分毫。
    “就不该让虞晚桐沾酒的。”他心里微带点烦躁地想，“每次一喝酒她就不讲道理。”